眼下仅有3个月不到的时间韩国年总统大选就要开打,但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当地时间12月24日,韩国法务部突然宣布,正在服刑的韩国前总统朴槿惠获得特赦,即将于12月31日出狱。
消息一出,韩国舆论一片大哗。
朴槿惠与文在寅
朴槿惠是韩国争议前总统朴正熙的长女,于年2月正式当选第18届韩国总统,亦是韩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总统。年3月,受亲信干政丑闻牵连,朴槿惠被认为在任期内不断实施违反宪法和法律的行为遭到弹劾,随后被韩国检方羁押并起诉。年1月14日,韩国最高法院做出终审判决,判处其有期徒刑累计22年。
由于朴槿惠先前已被羁押4年零8个月,若没有意外,朴槿惠将需继续服刑到年。但现在,“意外”显然发生了:
当地时间12月24日,韩国法务部宣布,经韩国总统文在寅批准,因身体健康原因,前总统朴槿惠获得特别赦免,将在12月31日结束服刑生涯,提前出狱。
狱中的朴槿惠
韩国司法专家强调,这种特赦并非专为朴槿惠量身定做,而是韩国司法界的一种新年传统。但需要注意的是,为避免引发众怒,这种特赦一般仅针对轻微刑事犯罪、逃避兵役等非恶性违法犯罪者,朴槿惠这种引发全国震怒、足以载入韩国史册、刑期高达22年的绝对恶性犯罪者是绝对不会登上特赦名单的。
其实早在年年底的时候,就有相当一部分挺朴民众呼吁文在寅政府给予朴槿惠特赦,但当时的文在寅政府并未予以理会。但如今两年过去,就连朴槿惠支持者都对此放弃希望,文在寅政府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狱中的朴槿惠
要谈论这个问题,就必须谈到朴槿惠在韩国政界的地位和眼下的韩国大选。
朴槿惠是韩国前总统朴正熙的长女,而朴正熙在韩国的地位绝对不一般:朴正熙是于年依靠发动军事政变才上台成为总统的,之后一口气连任5届,直到年遭遇刺杀身亡,执政时间长达18年,是韩国迄今为止在任时间最长的总统。
从这点来说,朴正熙就是货真价实的军事独裁者,为全斗焕等后续独裁者依靠政变夺取政权开创了糟糕先例,导致韩国民主化进程遭遇重大损失。但另一方面,朴正熙在经济建设上却极富天赋,在其统治的18年内,韩国经济高速发展,民众温饱问题得到基本解决,人均GDP从年的82美元暴增到年的美元,创造所谓“汉江奇迹”。
朴正熙
基于这些原因,朴正熙在韩国社会的评价出现异常鲜明的两极化:民主派们认为朴正熙与全斗焕等人一样,都是给韩国社会和民众带来巨大困难的军事独裁者,必须遭到唾弃;但保守派和民族主义者则认为,朴正熙是今日繁荣韩国的最大功臣,是韩国历史上领导能力最强的总统,在韩国政界屡屡爆出各种丑闻、执政能力日趋低下的今日,更值得当代韩国社会思考和借鉴。
而需要注意的是,这些民主派在韩国政界的具体代表性政党,就是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党,而保守派和民族主义者的代表性政党,就是朴槿惠执政时所率领的大国家党/新国家党。
文在寅与共同民主党
就此我们才能明白朴槿惠对于韩国政坛真正的价值所在,以及围绕朴槿惠案件,韩国社会到底在争些什么:
朴槿惠在韩国政坛最具价值的不是她本人的执政能力,而是其朴正熙长女的身份。对于以共同民主党为代表的民主派而言,反对朴槿惠就是在反对朴正熙所代表的那种危险的反民主倾向和极端民族主义,是在捍卫民主的“政治正确”;
对于保守派和民族主义者而言,朴正熙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民主派攻击朴槿惠,那是故意杀鸡给猴看,因此捍卫朴槿惠就是在捍卫韩国保守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正统大旗不倒,同样也是一种“政治正确”。
朴槿惠祭拜父亲朴正熙
从这点来说,扳倒朴槿惠和年1月的终审判决就是民主派的绝对胜利,但也正因为如此,仅仅11个月之后文在寅就改变主意,放过朴槿惠一马,就显得是如此的突兀和怪异。
而要解释这点,就必须联系到当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韩国大选。
作为当下的韩国执政党,属于民主派阵营的共同民主党自然对本次大选全力以赴。但由于现总统文在寅无法继续参选,共同民主党必须推选一个新人代替文在寅,但这恰恰正是共同民主党最大的弱点所在:
代表共同民主党参选的李在明在韩国社会的知名度和民众魅力远不如文在寅,其“驱逐驻韩美军、反对日本、亲华”的核心主张在疫情之后全面走向保守的韩国社会中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同时由于执政期间经济增长乏力,各种高官丑闻频出,共同民主党如今在韩国社会的受欢迎程度早已大不如前。正如很多韩国政治观察家早先提出的那样,共同民主党能够在年翻身上位,仅仅只是因为韩国民众对朴槿惠的情绪性厌恶。在恢复冷静之后,韩国社会的保守主义传统必然回潮,共同民主党要在年继续保住总统之位,希望其实并不大。
李在明
与之相反,朴槿惠这一“劫”,反而成为保守派阵营自我改革、重新赢得民众青睐的契机:
在朴槿惠事发后,保守派出现大分裂,但与此同时,之前一直内斗不断的保守派们也终于达成共识——团结起来推翻共同民主党和文在寅才是当下保守派最大的政治任务。
于是到年2月,自由韩国党(改名后的新国家党)、新保守党、前进党三个在国会拥有议席的保守派代表性政党,以及亲李明博派、右翼公民团体、原安哲秀派别部分人马、部分青年政党等边缘性保守势力,几乎整个韩国政坛的保守派都团结到一起,成立了未来统合党这个韩国保守派头部政党。
到年9月,未来统合党又更名为国民力量党,成为韩国最大在野党。该党应急对策委委员长金钟仁曾公开明确表示:“我党曾给人以落后于时代、维护既得利益、派系内斗的负面印象,今后将勇于革新,引领时代变化,与国民同呼吸”,摆明了就是冲着推翻共同民主党而来。
国民力量党党首李俊锡
而事实证明,保守派们的自我改革与团结一致确实收到了良好效果:
年4月,韩国地方政府领导和议员进行再补选,而选举结果显示,本次需要补选的17名地方议员职位中,国民力量党一举拿下其中13个;4名地方政府首长职位中,国民力量党又拿下其中2个,并且还是最关键的首尔和釜山这两大城市的市长职位。
趁着这股胜利的势头,国民力量党在今年7月正式推出韩国政坛当红“炸子鸡”尹锡悦为总统候选人——尹锡悦曾任韩国检察总长,在朴槿惠案件中担任过韩国政府调查主力,但也因司法改革问题与文在寅在之后反目成仇。
由于亲手将朴槿惠送进监狱,尹锡悦虽然已经成为保守派的利益代表,但并不会引发韩国社会的排斥心理;也由于在司法改革之争中坚定为检察机构说话,招致文在寅政府的打压,也让尹锡悦成功拥有了“检察机构和司法独立捍卫者”的光环。对于那些誓要将共同民主党拉下马和早已厌倦文在寅的韩国社会而言,尹锡悦堪称最完美的“杀手锏”。
尹锡悦
那么一旦真的在明年3月被拉下马,面对同仇敌忾的保守派和身为检察系统“话事人”的尹锡悦,等待文在寅的将是怎样一种结局?
在这种大背景下,文在寅政府突然宣布释放朴槿惠,个中浓浓的向保守派求饶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问题是,被共同民主党和文在寅“欺压”近4年时间的保守派们,会就这么宽宏大量么?
朴槿惠
朴槿惠的确是保守党心目中的那面旗帜,但,也仅仅只是一面旗帜而已,并非什么不可失去的无价之宝,在文在寅笃定要让朴槿惠牢底坐穿的那一刻起,这面旗帜就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
政治游戏并非黑与白的正义之战,如今等到一切都不可挽回,文在寅和共同民主党才又指望靠这面旧旗来为自己留后路,这显然就有些太为时过晚了。